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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里维的故事雅葛丽纳讲了什么

发布时间:2023-02-06 10:04:28

A. 为孩子读书之《约翰•克里斯朵夫》19

雅葛丽纳在绝望痛苦的深渊中挣扎。夫妻感情由新鲜好奇热情走向必然的平淡时,她烦闷孤独。相较于男人,女人的一生会遭受孤独无助更多的煎熬,尤其是有着丰富的灵魂而对生活有苛求的女性。这些亿兆的生灵,怀着一股爱的热烈的力量,从有人类起,几千年来一直毫无结果地燃烧着。她们渴望在爱情和母性中爱着人类的现在和未来,可是被女人寄予厚望的男人,又怎么会真正理解得了女人们,从而关切女人们的生活和无穷的欲望?因为男人没有那样容易孤独,不像女人那样害怕孤独。并且爱情仅是他们生活的一小部分,他们还关注更多别的事,而在女人生活中,爱情的份量要大得多。在这种不对等的差异中,得不到所期望的回应的女人们,感觉自已犹如身置毫无人烟的沙漠般的悲凉绝望。

雅葛丽纳困兽般地疯狂乱咬。她恨奥里维,折磨他,让他痛苦,可过后自己又后悔,又更难过,且厌恶自己。溺于水中的她,慌乱地寻找着她的救命稻草。试图去关注自身以外的一些事,一件作品,一个人物。要么去学习外语,写作,绘画……,可这些太难了。包裹好悲痛欲绝的苦闷,面带含讥带讽的笑容,混迹巴黎的交际场,找一个能救她出深渊,爱她的人,可是找不到。回应她无可奈何的呼救声的,只有一片静默。

她给克里斯朵夫写信,邀请他到家作客。这是一封自私险恶的求救信。单使丈夫和他的朋友分离还不够,她还要从丈夫手里抢走那些朋友。她一点不爱克里斯朵夫,只是想攀附这块坚硬的岩石救自己。收起过去的刻薄口吻,对克里斯朵夫,她表现着亲热,殷勤,传递给他一种甜蜜的情绪。雅葛丽纳带着两位朋友在冒险,她诱惑着一无猜疑的克里斯朵夫,奥里维旁观洞明,担心又不愿意去想。还好,克里斯朵夫意志坚强,对朋友又无比真诚,他果断及时逃离,将心中刚要起的那一丝骚乱清扫了出去。对她想抓住,可没被她抓住的克里斯朵夫,她愤愤地骂着“自私的家伙”。快到手的猎物逃掉了,她这个猎人有点失望落寞。

克里斯朵夫由着自己“不知感激”的德性,没替报馆写荒谬的音乐,把《大日报》方面的保护人变成了仇敌。他不会为了人家的援助而降低自己的人格,也不会放弃自由。他帮助别人时,决不自居为收利息的债主。而在别人,受恩必报则是天经地义。

于是围攻开始了。批评家,编辑记者,音乐界的同业,全部就位。炮弹发出了:诬蔑他剽窃,侮辱他出身的种族,嫉妒他思想丰富,强大的创造力,而指责他不会写作,……。这些根本伤不着他丝毫,他充耳不闻,厌恶之余,绝不声辩。

克里斯朵夫还要给自己困难的处境加码。和哀区脱签订版权合同时,于他是稀里糊涂,并不真明就里。当发现哀区脱改编他的作品时,他指责愤怒之余,宁可以五十倍于自己收入的代价赎回作品,维护其夸大的自尊心。换租更便宜的房子,卖掉东西,找朋友筹借,仍相差太多。意气用事的克里斯朵夫会如何了局呢?

突然,一切改变了。报纸上的攻击忽然停止了,并且还借机对他写了几行赞美文字。莱比锡一个有名的出版商来信要求承印他的作品,条件对作者有利。奥国大使馆来信,很愿意在使馆庆祝中演奏他的作品,而他赏识的赛西尔•弗洛梨,他称为夜莺的,也被请去演奏。有一次,克里斯朵夫出席音乐会,居然受到大使热烈招待,言语间,他知道大使不懂音乐。他纳闷,这一切从何而来?谁在暗中照拂他?大使提到,裴莱尼伯爵和夫人对他很钦佩。可是,克里斯朵夫现在心绪不佳,和奥里维的疏离,让他不想交朋友,厌恶所有人。因此,对帮助他的这两位贵人,他不想见面,还有心躲避他们。不仅如此,他想躲避整个巴黎,隐遁到孤独中几天。人在不愉快的时候,会想念家乡和亲人。他强烈地想回到故土的怀抱。很快又得到关照,通缉令暂时失效两天,他得以又踏故土。

身回故乡,眼望故园,心近故人。安静肃穆的墓园,母亲在里面,他在外面,父亲跟祖父并肩长眠着。他仿佛就在自己家里,和他们挨得很近,能伸手而握。鸟鸣一二,树叶簌簌,心里心外都如此的安静又单纯,克里斯朵夫身心俱融,和虚无同在,所有的烦恼已烟消云散。守墓人处一份死者的名单中,许多熟人已名列其中,老于莱,于莱的女婿,小时候的玩伴,还有,阿达,啊,他心中一动,他曾经的放荡女友。大家都安息了。

晚霞如带,天边一片平静。他走出了墓园。

看到了魂牵梦绕的莱茵河,靠近它,又闻母语涛声。熟悉的老街,起了不少变化。小时印象中豪宅大院般的邻家花园,窄狭了许多。

路遇一位鲜艳,肥胖,得意扬扬的少妇和她的高大秃顶的丈夫。这个说话又响又急,咭咭呱呱个不停的美丽肥胖的女人,便是他的小弥娜。那么高傲在上,他够不着,为之伤心万分的小弥娜。力邀之下,又登门拜访。见到了弥娜的母亲,特•克里赫太太。她没怎么变,一成不变地喜欢着同样的东西。

听着乡邻们的谈话,克里斯朵夫感受着他们没有丝毫变化的思想,眼界的狭窄,趣味的无聊。他们守本分却无慈悲心,自己便是评判世界的标尺,自己永远不会错。只关注自己,只爱自己。这些曾经让克里斯朵夫厌烦到逃离的刻板盲目自守,还在。

可怜的小弥娜,你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大声叫嚷的胖女人呢?告别众人,他携同复活了的,和他一起做过美妙的初恋梦的小弥娜走了。

少年的温情,甜蜜的眼泪,无穷的希望,皆影布心底,清晰可鉴。风雨归来仍少年。

干山万水,重重阻隔,也挡不住游子回乡的脚步。而你的闭塞狭隘保守,也是再次远行的游子心头失望中的惦念。

克里斯朵夫怀揣乡土里的爱的火花,过去的神圣的灵魂,登上火车走了。

父亲的故世触动了雅葛丽纳,她醒悟到自己以前的那些苦难多么无聊,自责自己的不知足不珍惜。重游曾经的蜜月之旅,她和奥里维不胜惆怅地又看到了先前以为已经消失的爱情,两人无可奈何想紧紧抓着明知终要失掉的爱情。

爱情燃烧起来的腹中的小生命,并没给她带来意料之中的快乐,也没使她和奥里维靠得更近,爱情一闪而过了。模糊催眠般地为腹中陌生的生命所吸引。又惊醒,想要反抗。她被“自然”欺骗着,失去了自由。又觉得这些想法可耻,残忍。又平静下去。不知该怨人,还是该责己,她无所适从。

听见小生命的第一声啼哭,看见可怜动人的小身体,母性的荣光包裹了她,何等的幸福快乐!

可浪头过去了,心又沉了下去。爱情已逝,死灰般的“过去”多想抛于脑后,可是,可怜的孩子却提示语般,掀起心中痛苦。看着怀抱中的他,这另一个奥里维,也让她恼怒,她已经不爱了。

多少人以血泪代价换来的自由的意识,让女性获得解放,这是人类的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不过,自由同样是一把双刃剑,自由,却会受限于自由,在自由中进退失据,左右痛苦。如果你身心自由,却达不到真正精神独立,没有独立的依傍,即使走出觉得窒息的A家庭,你依然会窒息于B家庭。而以前社会中的女子注定要一辈子守着这个爱恨交织的家,她就会尽量忍受,家庭给予的压迫窄狭窒息感反而轻些。

现代的道德家以为自己认识了人性,记录下来,告诉大众,便大功告成了。他们不知道比认识更重要的是改造。“存在”并不是一种神圣的德性。人性之中有许多不足,软弱,缺陷,甚至恶的“存在”,这些如果都有神圣不可违逆的权利,我们的社会真要恶花毒草大行其道了。女人被告知是弱者之后,便以弱者自居甚或自傲了,社会在帮助女人变得更懦弱。如果告诉女子,支配自己的肉体和意志是她的自由,她就会做到这一步。告诉成年人欲望是不自主的,他便可以不能自主而听任兽性支配了。

雅葛丽纳便在这“存在”,“自由”,“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之中迷路了。她和她的朋友们享受着“本能自由”的教义,浸在充满放纵淫乐的空气中。那些恩爱夫妻互相伪装欺骗,各得其便,各寻其乐,他们是合伙股东,互不拆台,配合默契。而雅葛丽纳的坦白真诚,容不下脚踏两只船的贼一样的生活,一旦有了追求,就会倾心相与,彻彻底底去干。

初为人母,女人生命的重要转折,挑战重重,有身体的病痛和不适,也有精神上的苦恼和抑郁,孩子让她爱恨交织,自私与母爱在心中鏖战。

雅葛丽纳不自觉地将对孩子的敌意转移到了奥里维身上。她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老担心自己的健康,病好了,仍自觉为病人。她身体养得更强壮了,精神却病了。几个月的孤独斩断了她和奥里维思想上最后的联系,所爱的人从心上丢开了。只在暗中酝酿着,日积月累着恨。先是挑衅,争执,怒视,轮番上阵。而后是让人发狂的静默。漆黑一片的静默,分解了爱情。湮没在黑暗中的两颗心,在互相折磨煎熬中走向陌路。关系已命悬一线,又怎堪风吹?

心神安定的赛西尔•弗洛梨成了奥里维和雅葛丽纳两人的朋友,一年以来,她经常受到两人邀请,他们一起弹琴唱歌。透着健康阳光坦诚的赛西尔,犹如一道阳光,透进两人阴雾重重的内心,他们欢迎她的到来。

恰逢其时,恰逢其人,恰逢其情。奥里维向赛西尔倾诉心中痛苦,善良的赛西尔有意躲闪疏远。他诉诸于文字,犹如当面,更自由地倾诉他对赛西尔的感情,因为她永远看不到。

不巧的是,这些文字无意间却落到了雅葛丽纳的手里。我的天哪!本来,雅葛丽纳虽然痛苦,可还没离开奥里维的意思。这一下,他们的身心真的分开了。

奥里维松开了手。雅葛丽纳摆脱了一切束缚。从痛苦的废墟中走出,她已没有慈悲,没有怜悯,没有青春,没有幻想,只想磨蚀生命。

她爱上了一个风月场中的老手,一个巴黎作家,品貌俱劣,当时很走红,唯一的本领是糟蹋了一大批女性,并在他的作品中炫耀展览。雅葛丽纳并非不知道,其中受骗的就有她的朋友。这些受害的女子,顾及自己的利益和社会关系,害怕舆论,决不敢张扬。而雅葛丽纳疯狂地跳进了这个火坑。

亚诺太太一个人在家,镇静又兴奋地打毛线做活,等着丈夫回家。亚诺先生教书功课很忙,整天在外面。整幢屋子,原先的熟人一个都没有了,他们为着各种原因搬走了。依旧和她保持着友谊的克里斯朵夫和赛西尔,各自忙着,也不常来。她只能一个人过日子。

她可并不烦。她的心境常如温暖怡人的春日,依依垂柳微微斜,含羞花苞静枝头,草色似有似无中,浓淡相宜尽祥和。待在安静的港湾,她并不孤独:安静的灰色猫,守着她,看她做活,抬起眼瞅她一会。每件家具都那么亲切地日日陪着她,一边轻抹灰尘,一边心里跟它们说说话,对唯一的古董家具微笑。日常琐碎也很有趣。慈母般地细心拂拭干净家里的小花小草,仔细整理整理衣柜。除了需要上街料理的事,她很乐得待在家中,胃口又小,午饭简单凑和,还偷懒。更多的时候,坐在那最喜欢的一角,做着活,旁边放一本喜欢的书,有时看,有时就这么放着。书中的故事早已熟记在心,朓望窗外,书中已如亲人朋友般熟悉的人物就在路人中间,她自己也在书中。幽居独处,揣摩着书中的悲喜剧,也体味着现实中的悲喜剧,故事如现实般真实,现实亦如故事般虚幻。看懂了故事,洞烛了现实。

这个在外面看来多么苍白黯淡的生命,里面是何等的光明灿烂!何等的丰满充实!里面有多少的回忆,多少的宝藏啊!

从童年开始,一朵朵爱的小花,伴随着生命成长,在心中悄悄开放,或者不为人知,或者自己错失,又或者是带点无邪之邪的思念,一朵不合时宜的花。她是丈夫亚诺的“整个的生命”,平凡安分的两人,努力地编织着工作的梦,旅行的梦,孩子的梦,即使一无所有,亚诺太太还是要梦想。

她的天地简单庸常,里面却有个大千世界。多少无人知道的,连最亲密的人也不知道的悲剧,藏在表面上最恬静最平庸的生命中间!最悲壮的是:这些满怀希望而一无所遇的生命,尽管声嘶力竭的要求他们应得的权利,要求自然所答应而又拒绝他们的东西,尽管熬着热情的悲痛,表面上却什么都不显露出来。

亚诺太太的世界里不只有自己,还有她过去和现在所认识的朋友们,有克里斯朵夫,还有赛西尔。姑娘不加提防的心受到命运的奇袭,她爱着不应该爱的奥里维。虽然勇敢地拔掉了那支爱情的箭,可心痛还在。亚诺太太从赛西尔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朋友心中的秘密和痛苦,她不露痕迹地温存着这个外表依然快乐的姑娘。

亚诺太太偶而也会用琴声安慰自己像蜂房般喧闹的梦想世界。不过,她的幻想与日常功课是两个协调的音符。亚诺回家,看到的是准备齐整的饭菜和妻子的笑容可掬,绝想不到她在精神上所做的那些旅行。

日常生活和海阔天空的精神生活和谐并行,不是件容易的事。职业的单调苦闷,社会的不公,现实的失意让亚诺精神上有点失衡而牢骚满腹。也因此影响到亚诺太太。对现实不满,失去了现实的支撑,梦想便无处寄托。她呼吁着出现奇迹。她需要一个倚傍,才能继续织造他们两个美妙而虚无的梦境。

雅葛丽纳抛夫弃子,走了。奥里维丧心欲绝。克里斯朵夫为朋友的痛苦而痛苦而恨,甚至情急之下,觉得这种欺骗丈夫,没有廉耻的女人,简直该杀!

安分守己的亚诺太太对这样的女人则是同情,可怜,克里斯朵夫不能理解她的态度。

或许,很多的分歧痛苦只是源于不能理解。人们渴望理解,期待相通,真的可能吗?有点悲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克里斯朵夫只知亚诺太太严肃理性。殊不知,外表柔弱安静,似乎阳春永在的亚诺太太,内心也经历过阴雨绵绵,狂风肆虐,电闪雷鸣。幽居独处中,精神也曾掉进过黑暗深渊。苦苦挣扎过,她懂得女人,也理解了男人。

在她眼里,雅葛丽纳不是一个坏女人,她是不堪痛苦的逃离。因为即使心神安定的亚诺太太,极苦闷的时候,感觉自己无用,没人重视,没人需要,也有不顾一切逃离的冲动。

结合得最好的夫妇之间,大家在最相爱的时候,仍然有不能忍受的痛苦而彼此折磨。因为男人本性冷酷自私,对身边的女人并不想去了解,他们的爱更多的时候是主宰式的,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

尽管如此,如果女人避开男人,避开家庭,选择孤独生活,情况则更可怕。独来独往的女人,会引起别人批评。中产阶级对工作自给的女子闭门不纳,对她们猜疑而轻视。男同事对她们有意疏远,女人之间也不相容。她们被枯索的职业与非人的孤独生活磨得心灰意懒,工作时间之多使她们无暇给自己创造一种灵智的生活做倚傍跟安慰。一个女人即使去做慈善事业,也只是得些悲苦的经验,并且还可能受到公众恶意诬蔑。

做个女人真难。男人为了思想为了活动可以忘掉一切,艺术可以成为男人的避难所。而对女人,如果不能同时拥有其余的一切,比如感情,艺术什么也不是。女人有好几个灵魂。而男人只有一个,更强,且往往粗暴残酷。

许多年的人生风雨后,亚诺太太对生活的认识更清醒,更现实,也更宽容。她告诉克里斯朵夫,男人女人之间单纯的爱情是虚幻的,是不可靠的。两人在共同的生活中,都要放下自以为是,摆脱自私,多想一些别人。一起走过平凡甚至灰色的岁月,一次次患难与共,两个人才能互相了解,互相尊重,彼此信赖,互为依靠。

亚诺太太喝醉了似的,滔滔不竭地跟克里斯朵夫说了这么多话。她有点激动,脸色有点红。因为她一听克里斯朵夫进门时最初的几句话,就一直惦念着那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她抱着希望。当听说赛西尔先她一步,说要照顾孩子时,她听不见,看不清了。脸上的红光褪下去了,只剩下平时那种隐忍的慈爱的表情。

孱弱的奥里维被打翻在地,他消沉了。克里斯朵夫反激他,鼓励他,都不能让他从地上爬起。他不恨不怨,厌烦一切。工作,斗争,写作,甚至寻欢作乐,全部无聊,一切都是空的。他好似离开了人生。他只受爱情磨折,被往事侵蚀。自责不已,心神沮丧,疾病乘虚而入。克里斯朵夫靠着亚诺太太的帮助,尽心照料,赶走了身体上的病魔。而对付精神上的疾病,他们被磨得无能为力,要逃避了。

人类本能地厌恶而逃避祸害。你的病痛,即使最亲的人也不能长久耐烦。这是人类天性中的一种缺陷。久病之人,再诉苦不断,会让人觉得是夸大骄情。更何况藏在灵魂身处的心病,这种呻吟,局外人真要觉得可恼了。

每个人心中所积聚的爱都是有限的,而非取之不尽,爱得最深的人也是如此。当亲人朋友安慰够了,亲热的话说完了,发现却只是白磨嘴皮时,心中便会不免厌烦,而要逃离引退了。

苦难会让两颗相爱的心分离。克里斯朵夫深切地爱着奥里维,却也要逃避了。没有空气的苦难让他窒息。他惭愧,自责又责人,恨透了雅葛丽纳。因为他还没到哀怜人的弱点的年龄。

怀抱中的孩子,幼弱无语,却有着最强大的让人改变的能量。赛西尔为着这个托付给她的孩子,而年轻,快乐,温柔。以前和奥里维有关的惶乱的情潮过去了,精神又回复了向来的平静。

克里斯朵夫为赛西尔高兴。他和赛西尔之间是彼此欣赏的友情而非爱情。他会爱上一个使他受苦的人,却不会爱一个给他好处的人。他的生命热烈强大,谨慎平淡的生活会让他厌烦窒息。并且,他觉得爱情违反人性,它带给人更多的是痛苦毁灭而非好处,爱情圆满消磨意志,不圆满则伤心。

听到他这样毁谤爱情,爱神不由得略带讥讽地笑着: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克里斯朵夫和赛西尔又一次出席奥国大使馆的晚会。现在他得到了优秀阶级的赏识,也为广大的群众所熟知认可。他想找到冥冥之中一直帮助他的朋友。

谜底终于揭开。晚会上,与幕后贵人葛拉齐亚,现在的裴莱尼伯爵夫人,相遇了。她的丈夫是奥国大使馆的一个青年随员,贵族出身。

年轻,美貌,讨人喜欢的她,内心平静健全清明,欲望与命运调和,有一种根植于意大利的光明与和平的恬静的音乐气息。由于她本身的魅力,也由于伯爵的社会关系,她成了巴黎社会的最受注目的太太之一。她很好地适应着自己的地位,并不陶醉。性格中的独立不羁,让她看到社会有趣又可厌,善意与殷勤的笑容遮盖着她的厌烦。她也适度将社交场中的势力运用到有求于她的艺术事业和慈善事业,而不居其名。

葛拉齐亚现在是个极有理性而全无荒唐幻想的女人。不过,幼年对克里斯朵夫天真的感情仍是一种甜蜜可笑的回忆。她默默关注留意着克里斯朵夫的工作。为他每次的成功高兴,对他遇到的麻烦,悄悄施以援手,才有了:报纸停止攻击,作品得以出版,通缉令未撤而能回家乡。

他们谈论着过去的种种。对葛拉齐亚,一直不曾想起,不曾爱过,而今天一见之下,克里斯朵夫凭着他艺术家感情的幼稚原则,就觉得她是他的。心里也不免对人家丈夫有点敌视。

克里斯朵夫感谢葛拉齐亚的暗中护卫,而葛拉齐亚则要感谢他,说她童年时代在姑丈家遇到他的音乐,让她发现了世界上一切美妙的东西。她也含蓄地表达了当年自己对他的倾慕。

他们天真地谈着话,亲切,快乐。不过,遗憾的是,两人的生命之钟没能同步。葛拉齐亚的爱,克里斯朵夫没注意到。克里斯朵夫的爱,遇到了葛拉齐亚恬静的友谊,她爱自己的丈夫。葛拉其亚很快随丈夫的调职,要离开巴黎去美国了。惆怅又无奈,两人只能挥手作别,各自安好。

克里斯朵夫即使错过幸福,也不想抱怨。不看到太阳,他依然感觉到太阳的温暖,感觉到爱情的温暖。

赛西尔脸上闪耀着母性的本能,孩子这个小天使带给她无与伦比的幸福,她爱他如同己出。

亚诺太太也来探望孩子,她的温柔而疲倦的脸上隐藏着多少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她的充满喜乐与痛苦滋味的爱情,已然近于宗教的伟大。

看着两位心灵可爱的女人,克里斯朵夫在想,一个人的幸与不幸并不在于信仰的有无;同样,结婚与不结婚的女子的苦乐,也并不在于儿女的有无。幸福是灵魂的一种香味,是一颗歌唱的心的和声。而灵魂的最美的音乐是慈悲。

奥里维也来了。几个人有点诧异地打量着他:动作安详,眼睛清明,面带微笑,神色平静。他曾经象一条躲在窠里的青虫般,把自己幽闭在悲苦孤独中,而今已脱掉了苦难的外壳,解脱了,对任何人任何事不再遗憾或悲苦了。他的生命重新焕发了光彩。克里斯朵夫为朋友高兴,与朋友紧紧相拥,一起弹琴歌唱。

他们四个坐在睡熟的孩子周围,不做一声。心中却想着同一个字“爱”。

妈妈曰:

雅葛丽纳家境殷实,不用自己劳作辛苦。有钱有闲,却痛苦难当。偌大的公寓,安放不下灵魂,飘荡于交际场,苦苦寻觅,却不知在找什么。

她逃离父母不严肃不真实的生活,爱着不同于她和她的社会的奥里维,爱着他的清贫。她以为爱着奥里维的理想主义,和他同甘共苦便是幸福。

其实,只是爱情醉意朦胧下的幻像。一朝醒来,必是对“大骗局”的种种厌恶,反抗,报复。否定自己的过往,自己痛苦,更要迁怒奥里维,折磨他,让他痛苦。

一手好牌打成稀巴烂。自私任性的雅葛丽纳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样的人。她闭着眼晴,逞着性子,开着自己的人生列车,不管去哪儿。

她缺少清明的认知,内心纷乱躁动,只知在痛苦的泥淖中抱怨,却无力自救。

亚诺太太的生活单调,枯索,她也有痛苦不堪的时候,觉得丈夫不重视自己,不需要自己。因此,她理解雅葛丽纳的离家出走。可亚诺太太不会沉湎不醒,她在痛苦中思考而超拔。看到了更多人的悲喜,对人世更加悲悯,同情。明白了平凡灰色的岁月乃人生常态,而单纯美好的爱情是虚幻短暂的。洞明了世事人心,懂得了女人,也理解了男人。

他的丈夫亚诺日复一日辛苦奔波,每天单调乏味的教书,没有任何新意变化,像一个轮子老在一个地方打转,从来不停,从不向前。更有待遇的不公平,工作中不断的麻烦事,慢慢磨没了耐性,磨出了颓丧,苦闷和抱怨。面对丈夫的黯淡之光,亚诺太太由心情灰色而理解同情了。

如果雅葛丽纳能够拥有亚诺太太的这一份内心的平静,让心中的纷乱慢慢落下,也许,她会重新欣赏丈夫的头脑清明,享受丈夫“光辉四射的恬静”。如果她能明白每个人都自带一个性格的囚笼,受它局限,一辈子苦苦挣脱而不得。她或许就能理解丈夫与自身的怯懦所作的抗争和所遭受的痛苦。心若容,她的世界便春暖花开,多好。

认知境界提升,视野开阔,心中旧有的怨怼执念,便如一缕轻烟般尽飞散。亚诺太太明白,原来,人都是在苦苦挣扎中过活,都是弱者。

柔弱如她,却满心恻隐,满怀慈悲,满眼宽容,她的世界,何等的光明灿烂!

2021.03.13

B. 为孩子读书之《约翰•克里斯朵夫》24

克里斯朵夫和葛拉齐亚现在分居两地。两人的通信沉着,含蓄,好似一对受过爱情磨炼的夫妇,彼此信赖,互相支持,脚力更加稳健地并肩前行。

克里斯朵夫回到巴黎,一项新义务等着他,小朋友耶南正在胡闹。雅葛丽纳一向只知溺爱儿子,并无教子之方。如今,她精神正经历苦闷,自顾不周,没心思管儿子了。

那次可悲的情变毁掉了她和奥里维的婚姻,也让她看清了巴黎社会中的伪君子面目。她远离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朋友,不是因为惭愧,而是因为厌恶。唯一让她痛苦,后悔并且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她害了她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爱人,失去了他那么纯洁的爱。

她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母爱里面,想在儿子身上向奥里维补赎罪过。只是她教子无力,对儿子无计可施,只能在温柔和苛求,不闻不问和过分纠缠之间飘忽不定。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年幼的孩子对母亲无限依恋,母亲更是舔犊情深。她们悲喜与共,有某些共同的好恶,也有分歧争执。不过,她们会不自觉地无视忽略忘记所表露的不同,而自欺欺人地生活在彼此相同的幻想中。直到青春期的第一阵风吹起,她们才如梦初醒,原来母子精神上如此陌生。母亲一时不能适应而惆怅失落,儿子则只管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每一代人都在顽强地肯定自己的生命认知。思想和文化随时代而变,因此,两代人之间也常常必然地更多感觉到了彼此间的格格不入,而非彼此接近。在古典时代,文化力量在某一个时期内得到了平衡,两代人相差并不太大。而一个复兴时期或颓废时期,那些向上攀登或冲下山坡的青年,则会把前人丢得很远。

乔治和他的同龄人正在攀登山峰。他的父亲消耗了无数智慧与毅力,才不胜烦躁地摸索到的一大堆的可知与不可知,敌对的真理,矛盾的错误,这些黑暗中亮起的几点眩目的微光,乔治一睁开理智的眼睛便看到了。但是,曾让奥里维为之着迷的那些明哲先贤的书中的理论和思想,例如托尔斯泰的虚无主义的怜悯,易卜生的骄傲,尼采的狂热,瓦格纳的悲观主义,乔治看了一眼,就又忿怒又惊骇地掉过了头。

现在的法兰西好似春天突然泛滥的急流,活泼泼地生机一片。在它的怀抱里,吸足了勃勃的生命力量的乔治,太刚强了,他追逐着自由和快乐,痛恨写实作家的残酷,讨厌过去时代的怀疑主义。同时,他又太懦弱了,自己还不能确定什么。一次次奔向空头的大文豪,投机的思想家,这些一个个的贩子那边,去听他们夸口,结果只是一次次糟蹋了金钱与时间,于是,他又铁面无情地讥讽,把他们批驳个体无完肤。

他没有耐性寻找谜底,不像父亲以探求真理为满足。烦躁的年轻的力需要消耗。他行动了:旅行,艺术,音乐,爱情,体育,赛车。而当他又想升级游戏的危险级别,试图加入征略天空的队伍,玩飞机时,他的母亲吓坏了。对他又是哀求又是命令,希望他放弃这个危险的野心。他却只管独断独行。健康而正常的年轻的力量,蓬蓬勃勃,又怎么阻挡得了?克里斯朵夫只嘱咐他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孩子挣脱妈妈的怀抱,逃出妈妈的掌控,自作主张直冲向前了。被孩子抛弃的妈妈一时不知所措,心中的痛苦须得过些时日才能慢慢解淡。雅葛丽纳忧忧郁郁地过了一年,适应之后,对儿子的爱变得轻淡了几分,渺远了几许。不被儿子需要的爱和热情在悄悄寻找出路和寄托,或许,雅葛丽纳并无意识到。可是她被一见之下的一个女修士抓住了。女修士安日尔和她年龄相仿,专做救济事业。这位修士聪明过人,很狡猾,惯于不着痕迹支配人,善于挑起他人的情绪。雅葛丽纳变得慈悲了,把金钱,意志,感情都捐了出来,她为女修士着了魔。发觉母亲被人利用,乔治大为懊恼。对女修士和母亲,公然表示他的气愤。性情激烈之下,母子说出的难堪话更加深了原有的裂痕。乔治像脱缰的野马般疯玩,赌博,乱搞,为报复母亲而更加胡闹。高兰德注意到了乔治所冒的危险,便通知了克里斯朵夫。

虽说克里斯朵夫对年青的乔治•耶南影响并不大,却仍是唯一能对他有点影响的人。克里斯朵夫所属的昨日一代,正是乔治和他的伙伴们激烈反抗的一代。他们对那个时代的艺术和思想也存着猜忌的敌意。

年轻的耶南,轻浮,快活,爱寻欢作乐,喜剧烈的游戏。筋骨强壮,思想懒惰。辨不得真假,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年轻的心中横七竖八放进些主义,自己并没有什么思想和主义。尽管能够在运动和行动中麻醉自己,可是父亲的遗传还在,乔治也常常会因为精神空虚而不安,他的行动需要一个目标。凭着得之于父亲奥里维的神秘本能以及母亲的灵敏感觉,他早已认出克里斯朵夫是了不起的,心里只佩服他一个人。

他去探望接近克里斯朵夫。任性又坦白地讲着自己的事。克里斯朵夫尽最大限度地宽容理解乔治,因为他不自以为有教训别人的资格,也不愿意强迫别人跟他一样。可是,乔治的挥金如土,对风流韵事习以为常,还是让克里斯朵夫很难过。尤其是,他竟视自己的过失为自然之事,丝亳不以为意,这种是非不分,道德几近沦丧的做法,还是惹怒了克里斯朵夫,斥其为卑鄙。两人便恶吵而散,几星期不见面。

克里斯朵夫的怒火并不能改变乔治的行为。虽说道德的标准会随时代变化,那我们依靠了一辈子的信仰,在新时代就要怀疑放弃了吗?那等于是放弃了人生。毁灭自己对谁都没有好处。最要紧的是保持我们的本来面目,勇敢亮出自己的好坏裁判。一个人要帮助弱者,自己得先成为强者,而不是和他们一同变弱。可以宽大相容已做之坏事,却决不能放松那些将做未做的坏事。

帮助一个淘气的孩子,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除了心中不声不响的责备而外,只剩下耸耸肩膀,还有强露的笑颜。两人只好沉默以对。面对着这无声而深刻的目光,乔治或许能照出一点自己的不体面。克里斯朵夫讲讲跟他们俩眼前的事渺不相关的故事,没有任何指向,不加任何按语,只有洒脱的态度和达观安定的心情。乔治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和气恬静的气氛像翅膀一样张盖在他身上,感受着身边这个挑着人生重担的人的心平气和,乔治的骚动平静了,他整个人都得到了休息。

不过,老朋友的思想对他仍旧是陌生的。他也不理解克里斯朵夫精神上的孤独。东升的朝阳和西下的夕阳看到的风景该是很不相同了。思想孱弱,六神无主的年青人东张西望着,非要加入一个什么团体,党派,以为找到了依靠,躁动的心才能稍安。他们哪里知道,历一世磨难艰辛后的克里斯朵夫,早已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依靠:自己。他心安神定,不再孤独无依。

克里斯朵夫告诉乔治,尽可以随心玩运动,活动筋骨,锻炼心志,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他的精力早晚会派上用场。同时又告诫乔治,不要发傻劲而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无聊的事情上。

听克里斯朵夫讲话时,乔治有一种甜美的畅快的感觉。不过,他也只是过过耳朵,心里并没记着多少。他非常尊敬克里斯朵夫,又完全不信克里斯朵夫所信仰的东西。但要是谁敢毁谤他的老朋友,他是会拼命。

克里斯朵夫预言的没错,音乐的风向变了。虽说他的音乐很时兴,但法国年轻人的音乐理想和他的不同,非但不和他携手,还要向他露出长长的牙齿。作为业界有权威的长者,克里斯朵夫更喜欢这些正磨牙的孩子,而讨厌那些巴结他声名的小狗。

歌剧院因为接受了克里斯朵夫的作品,而把先前预定上演的一个青年作家的剧本无限期地搁置了。记者为之愤慨,把账算在了克里斯朵夫头上。

被冤枉的克里斯朵夫跑去剧院,为青年争取公平。经理对克里斯朵夫竭力恭维,又对青年的作品极尽轻蔑。克里斯朵夫决不同意当他们压制青年的帮凶,他不会忘记自己年轻时的遭遇。

面对克里斯朵夫不惜撤回作品的强硬态度,剧院表面上答应了同时排练两个作品,并且同时上演。无奈,剧院实际排练时依然我行我素,对作品根本不会一视同仁。上演的结果,新作家完全失败,克里斯朵夫大为成功。报纸的攻击又来了,什么圈套,陷害,妒忌,全给安上了。不过,这些倒伤不着克里斯朵夫,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而“置之脑后”了。

可巧的是,难得看报的乔治,竟看到了抨击克里斯朵夫最剧烈的文字。他出马了。打了记者嘴巴,决斗时,又一剑刺伤了记者的肩膀。

克里斯朵夫得知消息后,吓坏了。赶到乔治家,见面先是一顿大骂,接着却又搂又亲又央求。他又生气又担心,不知如何是好。乔治对自己的行为却不以为意。他了解那些人,以后他们搬动毒舌之前,会掂掂斤量了。后来的事实还真如乔治所说,那些叫嚷的家伙要想一想了。克里斯朵夫一边埋怨小疯子,一边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教训他。因为他想起以前,时间还不怎么长久吧,自己为了奥里维而同人决斗的事。

爱麦虞限也受到了攻击,而他可没有克里斯朵夫那样堪破一切的涵养。

欧洲的思想界演变加速了,几代的思想同时飞奔冲锋。爱麦虞限被时代超出了。他在诗歌中讴歌法兰西,讴歌它所拥有的欧罗巴最高的思想,讴歌它战胜了暴力。不料暴力又赤裸裸地出现了。新兴的一代,渴望着战斗,他们得意于自己鸷鸟般的巨翼,想一试利爪。军事和科技的进步,冲昏了民族的头脑。他们热衷宣扬战争,说法西兰的威力将来要在战争的洪炉中炼出。而种种学说无非是空谈,瞧不起以信仰为主的理想。他们见识狭窄,粗暴现实。排外,反民主,为了本国的光荣,不惜将别人和别族踩在脚下的自私自利。昨天的空洞的理想主义者,人道主义的思想家,受到轻视,甚至被认为是社会的罪人。爱麦虞限便是青年人眼中的这一类。他为之痛苦,愤慨。

爱麦虞限想和克里斯朵夫同病相怜一下,再或者同仇敌忾一顿。可他之前的冷漠已将克里斯朵夫拒之门外。他心胸狭隘又骄傲,两人再次见面这件事本来没有多难,却为护全自己的颜面,他还颇费了点心思。

结果,让爱麦虞限深感意外的是,那些让他牢骚满腹,痛彻心扉的批评指责,克里斯朵夫竟全不以为意,并且觉得青年一辈淘汰老一辈,是应该的事。

爱麦虞限对批评家的无情残酷,耿耿于怀。克里斯朵夫则告诉他,最凶恶的批评家对作家也是有益的。有了他们的鞭策,作家才不敢懈怠,才不断往前进。“不结果的树是没人去摇的。唯有那些果实累累的,才有人用石子去打。”不受骚扰的艺术家是可怜的,他们将懒洋洋地终于半路。在我们的一生中,敌人给了我们更多的好处。正所谓,敌人即朋友,朋友即敌人。

爱麦虞限觉得,一个老战士受到毛头小子教训,心里很难过。克里斯朵夫则不会为自己伤心,只为青年高兴。年青人的傲慢,对老家伙指手画脚,是他们的热血在奔腾外流。他们的忘恩负义是应有之事。他们凭了我们的努力,可以比我们走的更远。青年人乐天自信,虎虎生气,不惧前路危险,欢天喜地地去冒险,去征服世界,他们让萎靡不振的人类鲜花永不败。

爱麦虞限念念不忘自己的忧患痛苦,斤斤计较于自已的辛苦付出。克里斯朵夫胸怀博大,目及人类的长远未来。老一辈用苦难为新一代开辟出了胜利之路,也终将幸福在新一代的幸福里。

克里斯朵夫终于帮助爱麦虞限跳出了狭隘的患得患失的自我,眼界阔亮了许多,也认识到,为了轰轰烈烈的时代作出牺牲,是何等的悲壮伟大。他开始领略到舍身忘我的欢乐带给他的醉意了。

两个自认为最幸福的人,站在山顶朓望着广大遥远的天边,年青人将来要到达的那片风景。

克里斯朵夫给予乔治和爱麦虞限的安定,来自于葛拉齐亚的爱情。这股爱情让他和一切年轻的东西相连,对生命的一切新的形式有兴趣,且抱有无限同情。他不怕对立敌对;他不会死抓衰老的艺术,也不会奉陈言俗套为金科玉律;他欢迎新的更有力量的艺术,欢迎世界上新的曙光。

葛拉齐亚的书信安抚了克里斯朵夫的灵魂,启发了他的艺术思想。两颗相爱的心灵互相滋养着对方。尽管知道永远不会嫁给他,她也不再顾及那么多,还是要告诉他,她爱他。这爱情的宗教般的热诚给了克里斯朵夫永久和气的心情。

葛拉齐亚尽己所能地将和气给予了克里斯朵夫,她自己早已没有和气了。两年来,为儿子真真假假的病,整天的惴惴不安,她的身心都严重损害了。她的慈悲心也被儿子的谎话透支完了。恶毒的儿子用生病这个武器彻底打败了母亲,先是让他们分离,再让母亲发誓不再嫁人,还要逼母亲停止通信。戏演够了,他终于长眠不起了。

葛拉齐亚没有一声叫喊和怨叹,只有沉默,她连痛苦的气力都没有了。她自己的生命已经消耗完了,只因为有克里斯朵夫给她的寄托而活着。她不愿意将自己的病痛告诉克里斯朵夫,怕惊动打扰他,她的去信只有单纯平静。

葛拉齐亚来不及向任何人告别就去了。几个月来,她的生命差不多已连根拨起。给他写信已经太迟了,死神来得太快了。

克里斯朵夫收到高兰德的来信时,乔治和爱麦虞限正在他家里,各自诉说着自己的烦恼,也没太注意克里斯朵夫。看过信后,克里斯朵夫走进隔壁房间,待了一会儿。后来,又依旧镇静,温和,却有些疲倦地招待他的两位客人。

直到乔治离开,到了高兰德家,才知克里斯朵夫刚才收到的是葛拉齐亚故世的消息。乔治回想起克里斯朵夫刚才的镇静,他不放心,又回到他家。出乎乔治意外的,迎接他的依旧是克里斯朵夫的一脸的平静。乔治推说找东西,东看看西瞅瞅。克里斯朵夫只是头仰在椅背上,坐在靠窗的椅子里,不理会乔治。他神色开朗,没有什么表情。本来心里替克里斯朵夫难过,想安慰他的乔治,似乎倒需要人安慰了。乔治走了,轻轻地带上了门。

克里斯朵夫这样的呆了好久。没有痛苦,没有思想,没有一个确切的形象。好比一个困顿不堪的人,听着一阕模糊的音乐。深夜,他倒床上睡熟了。音乐还在。他看见了她,心爱的人微笑着说他越过了火线。

他的心融化了。宇宙间充塞着和平和深沉的音乐洪流。

他醒了,天已大亮,极乐的境界依旧存在。他的心中有一种神圣的热诚。

“他一半以上的灵魂久已到了那一边。一个人越是生活,越是创造,越是有所爱,越是失掉他的所爱,他便越来越逃出了死神的掌握。我们每受一次打击,每造一件作品,我们都从自己身上脱出一点,躲到我们所创造的作品里去,躲到我们所爱的而离开了我们的灵魂中去。最后,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自己最好的一部分已经在身外了。在墙垣的这一边,只有一个葛拉齐亚把他留着。而她也去了……现在,痛苦世界的门已经给关上了。……不觉得再有什么束缚,不再等待什么,不再依靠什么。他解放了。斗争已告结束。”

他闭门不出,无人打扰。只安安静静地和他心坎里的人谈话。从今以后,她像母腹中的婴儿一般不会和她分离了。他们动人的谈话,言语和音乐都无法表达。他感情洋溢的时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着自己的心歌唱。或者坐在琴前,让手指几小时地说着话。

几星期之后,他重新出门和大家相见。乔治以外,没谁想到他那些经过的情形。聚会的时候,有时他突如其来的即兴演奏,会让大家惶惶然地感动,难过。而他则报以笑声。

他到了一个境界,痛苦不能再使他屈服,而是他让痛苦屈服,他把骚动,暴跳的痛苦关在了笼子里。

他的最沉痛也最快乐的作品便产生于这个时期。其中的两阕交响曲——《平静的鸟》和《西比翁之梦》,是把当时音乐上所有最高的成就,结合得最完满的:德意志的那种亲切、深奥、神秘的思想,意大利热情的曲调,法兰西细腻丰富的节奏,层次极多的和声,都被他融和在一起了。

两三个月“生离死别的悲痛中发生的热情”过后,他又坚强地回到人生行列中去了。

悲观主义的最后一些雾霭,苦修的心灵的灰暗之气,半明半喑的神秘的幻境,都被死亡的风吹开去。散去的乌云中显出一条长虹。天色更明净,好像被泪水洗过似的,微笑着。这是山峰上恬静的黄昏。

2021.06.06

妈妈曰:

“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好神奇,好耐人寻味的一句话,我被它抓住了。

小娃娃粘着妈妈,一刻都不想离开,跟妈妈在一起,心里最幸福,最踏实了。可是,长大的过程,小小的心灵也要无数次地遭受与妈妈分开的痛苦,一次次的磨练之后,精神成长了,“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心里已不似先前依赖妈妈。如今的青年,远离家乡,独步天下,可以许久不与妈妈联系了。

父母早晚终会故去。这句话对父母双亲健在的孩子(不管多大的孩子)来说,那说的都是别人家的父母,自己的父母怎么可能没了,要是没了,那可怎么办呀。父亲当年生病离去时,我就是这么个心理状态。寝食难安,揪心难受,痛哭流涕。之后的三四年中,仍免不了时不时地想起父亲而难受。一个人只有见证了父母的死去,才真正认识了死亡,也才领受了亲人离去的痛苦。爷爷奶奶和邻居别的人的渗人的丧事,并未留下痛苦的影子。父亲不在已许多年了,母亲年事已高。母亲将来的归去,对我已是一件相对平静的事,已不似先前对父亲故去的不能接受和痛苦。大概这也是“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

浓情蜜意的小夫妻,在人间烟火日复一日的熏染中,会锅盆相碰,鸡毛蒜皮,小吵不断。琐碎中较真顶牛,一次次煎熬痛苦。熬过了几年,突然发现,原来非要评出个是非对错的大事,是那么不值一提。心胸容量变大,“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

中外古今,远远近近,名人凡人,凡是身心历遭磨难,而又战胜了磨难的,恐怕其精神都是“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心思已跳出了眼前的种种束缚。

纵然“罗马”墙坚壁厚,若灵魂长出了翅膀,依然能够“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了”。

2021.06.14

C. 为孩子读书之《约翰•克里斯朵夫》18

克里斯朵夫在法国以外的那点声望,并没能改善两位朋友的境况。他们的生活依然艰苦穷困,饥一顿,饱一顿。克里斯朵夫熬夜为哀区脱做着乏味的改谱工作,奥里维则去教书。

不期然而然,克里斯朵夫成了《大日报》文章中的“当代第一个音乐天才”。他们的寒舍也引得嗅觉灵敏的记者接二连三光顾。这种云端里掉落的声名砸得他直发晕。

天真如他,面对满口热诚崇拜的记者,情面难却,只有听其摆布,见到了人人害怕的无冕之王阿赛纳•伽玛希。此人善做生意,自私自利,天真狡猾,热情,自负地认为他的事业和法国的甚至全人类的是合而为一的,他的报纸的发达,有关公众福利。他神通广大,能平空造出个名人,天才,部长,甚或君王,当然也能废黜君王。这次,他来“制造”克里斯朵夫了。

不过,奥里维却是这件事的无心的始作俑者。一心想帮助朋友,有机会就向批评家和音乐爱好者介绍克里斯朵夫,不善为自己钻营的他,却巧妙地透露着朋友的信息,以引起他人的好奇而关注。他天真地开动了一架可怕的机器。

看到报纸上记者凭道听途说,只言片语,东拼西凑成的文章,奥里维自责的同时,也吓坏了。克里斯朵夫与记者见面,奥里维则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内心单纯的克里斯朵夫,对人没有戒心,表里如一者要想不如一,也不好做到。一个笑脸,几句似乎诚恳的话便会让他一见如故,倾心相与。随便亲热的俏皮话,艺术方面的信口评说,他说完就忘,却被记者一一记在心里,用心加工成了攻击他人的冷箭。根据他从德国逃到法国的经历,便说他仇恨自己的祖国德国,是法国“共和政治的天才”。而当他对此向记者申诉否定时,又有文章说他反对共和。他左右不对,里外不是人,只剩一个狼狈不堪了。

《大日报》恭维他,别的报纸则攻击他。有指责他骄傲,缺少修养的,有瞧不起他靠报纸撑腰的,有假装吹拍逢迎和怜悯的。也有责备奥里维不该把不能应付人生的艺术家推向节场,应该让他远离令人头昏的巧言令色,安心工作。奥里维真想冒着被斥以趣味恶劣的风险,对那些上流社会有钱而清高的人们说,克里斯朵夫决不肯饿死,他要吃饭。

报纸上长舌妇般的胡说八道,折腾了半个月,过去了。他也出名了。随之而来的有大批的信件,请帖,还有许多向他征求答案的问题涌来。

他接受邀请,走进沙龙,为的是给生命添加养料。音乐家的营养决不能以音乐为限,话语的抑扬顿挫,动作的节奏,和谐的笑容,可能比一曲交响乐带给音乐家更多的音乐感应。不过,一双冷眼看去,却尽是厌烦。那些面貌那些心灵的音乐,同音乐家的音乐一样枯索单调。女人做作着妩媚。本来朝气蓬勃的青年音乐家,被荣名压倒,陶醉于人们的谄媚逢迎。盛名加身,已登峰造极的大师却更加畏首畏尾,连自己的思想都不敢表达,并且也不再思想,不再存在,只剩躯壳在人前展览。

克里斯朵夫看到了女人的危险。她们低颦浅笑勾引腐蚀改造,直至最后毁掉伟大的艺术家和有识之士。她们要把看见的花剪下插在自己的瓶里,才罢休。在沙龙里走马看花,却已感受到了危险,他迷惑了一下,一古脑丢开了。

为着发现了克里斯朵夫,奥里维也出名了。两人常常同时受到邀请,而朋友一人前往,又很不放心,因为怕粗心的朋友中了人家的罗网,奥里维便陪伴在侧,专心监督护佑。谁料,倒是谨慎的奥里维撞上了罗网,被爱神带走了。

头发淡黄的不足二十岁的少女雅葛丽纳•朗依哀,清瘦妩媚,年轻快活的脸上有点若有所思的神气,笑容纯洁有风韵。家庭富有,父母头脑开通。父亲是个心思灵巧能干的工程师,胸襟宽广,接受新思想。太太是金融界里一个巴黎味十足的漂亮女人。他们的婚姻融和了爱情和金钱两种味道,只是爱情的份额随时间而衰减。两人谨慎地各干各的事,各寻各的乐。

朗依哀夫妇都很疼女儿,却是,两人各自费尽心机争夺女儿,比赛着满足女儿的各种物质要求。女儿也刺激利用着这种比赛。不过,他们不会为陪护女儿而牺牲个人的方便,所以,女儿小时候,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玩,游戏,幻想。

少女初长成,风中似乎隐隐传来,欲魔远远的叫吼声。她被包裹了,脸红,害怕又快活,有点莫名其妙。她想入非非地做着各种猜测,和女朋友讨论着。小女孩提着足尖,抓着石头,想从旧墙的缝隙中窥望自己的前途。心儿为爱情的诗句好奇颤动,轻轻地念着,认真地抄写着,仔细地推敲着,一层层揭开其中包裹着的神秘意义。这些还完全不知道爱情的小妇人,无邪又荒唐,半嘻笑半正经地讨论着爱情与肉欲。

她们的感情要发泄。为学校里年轻的老师神魂颠倒,恋着某个演员,演奏家,或某个作家。和陌生的青年交换一个眼风,爱情故事在脑子里立刻上演。心里永远需要爱,需要有个爱的借口。雅葛丽纳曾给那些仅一面之缘的人写过十多封情书,结果都没寄出。迷着一个住在她家附近的名演员,一次竟大着胆子走到人家那层楼上,却又立刻逃了。疯颠的年龄干着疯颠的傻事,谁又逃得了呢?阳光稚嫩的内心常常风起云涌,惊涛骇浪。

许多青年为她着迷,她和他们调情,却一个都不爱。一个美貌少女的爱情是残忍的,别人爱她是应该的,自然的,她却无视别人因她而起的痛苦。整天念念不忘的爱情,仅是念熟了的剧本中的一个故事。像很多女孩子一样,雅葛丽纳在别人残灰余烬的感情里体尝着爱情的感觉,看不见事物真相。

十四岁的雅葛丽纳,骚动的内心开始有了悲伤烦恼时,姑母玛德•朗依哀对她伸出了手。而父母亲切却自私,不屑理会。四十多岁的姑母,五官端正,目光清明,笑容很慈祥,表情却很忧郁。一生未出嫁,很少说话,声音极低。弟弟朗依哀对她很敬重,却有点厌烦。玛德和弟弟一家礼貌客气,有距离有分寸,表面相处很好。玛德对弟弟夫妇两人的不谐和,家中的不堪,心知肚明,却绝不露声色,只是远远地躲在一边。她的朋友很少,也不屑交友。有学识,却不期受人重视。她是个禁欲主义者,虽有点神经衰弱,思想仍很淳朴。

姑母的眼睛里满是宽容,笑容里尽是和善纯朴,来自姑母的那份恬静安放进了她的心间。姑母懂得她,同情她。纷乱的内心得到了安抚,她向姑母敞开心扉,说说心里话。尽管有岁月的阻隔,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赞同姑母给出的答案,还是咨询着自己未来的幸福。姑母给予她许多精神温情。不幸的是姑母得了重病,不久,雅葛丽纳就永远失去了姑母这个精神依靠。

精神苦闷的时候,宗教成不了她的依傍,因为她识破了大人的谎言,看到了宗教的虚伪。相比较死去的姑母留给她的韬晦的生活榜样,社会上那种不严肃不真实的生活的虚伪,让她讨厌。而让她深受伤害的,是她看到了妈妈生活的轻佻,而爸爸对此装聋作哑,只管自己为所欲为。对于她深爱的爸妈的卑劣行为,应该鄙薄,却又不忍心不敢鄙薄,一种精神撕裂的痛苦折磨着她,她过不下去了,必须逃离这污浊的世界。就在这狂乱孤独,厌世又热烈求生,祈祷着有人救她的时候,雅葛丽纳遇到了奥里维。

奥里维和克里斯朵夫受邀到朗依哀太太家中作客。很少说话的奥里维,透着聪明的眼睛,笑容,文雅的举止,光辉四射的恬静,把雅葛丽纳迷住了。而颇俱风情的雅葛丽纳,也让奥里维入迷。也有点为她着迷的克里斯朵夫,很快发现自己仅是一厢情愿之后,便果断地丢开了那个念头。转而帮助孵化朋友的罗曼史了,只是雅葛丽纳的家庭富裕,还有她的教育,环境,弱点,是克里斯朵夫心中对他们的前途的一丝隐忧。

雅葛丽纳的爱纯洁又彻底,幸福得醉意浓浓。两颗被爱情抓住的心,相吸相拥,激动颤抖,却又有点对陌生未知的惶恐不安。

怕被拒绝,奥里维有点不敢去求婚。克里斯朵夫一边给鼓劲,一边逼着奥里维找个差事。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是克里斯朵夫的一个顾虑。找一个有钱的女子做妻子,在他总有点警戒不安。因为,财富,在克里斯朵夫看来,是会毒害心灵的,并且女人更易中财富之毒。有了资财,要是还能保持心灵健康,那几乎是个奇迹。富家妇想救赎自己的灵魂,一个哲人说:

“怎么,太太,您有了百万家私,还想有一颗不朽的灵魂?”

他要奥里维对有钱的女人,有所提防。因为她们会伤害艺术和艺术家。一旦被财富斩断了和大地的联系,听不到大地的声音,艺术的生命便会因无以滋养而枯萎了。奥里维并不完全同意朋友的看法。对财产,出身于有钱人家的他,并不鄙薄。只是受不了人家猜疑他的爱情是为了图利,于是进了一所中学任教职。雅葛丽纳对这种想法大不以为然,处于爱情甜蜜中的她,觉得与相爱的人共享优惠,甘心情愿,应该且自然。不过,这一计划中的苦涩与不愉快,倒正满足此时她乐得为爱情牺牲的热情,因此,也得到了她的赞同。

对女儿的爱情和婚姻,朗依哀太太顾不上关心,她正东一个医生,西一个医生地忙着她莫须有的病,几乎把女儿和丈夫给忘了。

朗依哀先生比较关心家庭和女儿。当他觉察到女儿的计划时,嫉妒和自私从幽密的内心深处,不自知地浮起,对意图抢走女儿的人,充满敌视。他反对女儿嫁给奥里维。父女俩针锋相对,激烈争吵。最后,女儿以扬言自杀而胜出,父亲投降议和,只能同意。

两人反对宗教仪式,在区公所公证结婚。幸福洋溢的新人,醉心于两人世界,迫不急待奔向他们的甜蜜之旅。而目送自己的女儿被陌生人带走的朗依哀先生,心中却是有点失落惆怅。送走奥里维,克里斯朵夫同样有点又甜美又悲伤的感觉。

奥里维在精神与自己渐渐疏远,不过,有点失望的克里斯朵夫,并不担心他们友谊的前途。

克里斯朵夫不惧孤独,有时甚至宁愿孤独。《大日报》的老板阿赛纳•伽玛希希望自己捧出的名流听自己指挥。不过,克里斯朵夫可不是受人呵斥的家伙,也不会听一头蠢驴指挥。他明确拒绝伽玛希音乐方面的干涉,两人交情冷淡了。克里斯朵夫反而为此高兴,他急于回到默默无声的生活,不希望自己迷失于名气,厌烦太多人关注。

他关上大门,守在家里。偶而拜访一下近来疏远了的亚诺夫妇。他们还是那样亲密,那样温柔而悒郁,灰色更重了些。单调重复的职业磨折着亚诺,和气恬静的太太有点憔悴了。见到这些平凡的好人,克里斯朵夫心里感觉很温暖。

他还认识了另一个女子,赛西尔•弗洛梨,二十五岁左右,得过钢琴头奖。矮胖,浓眉大眼。身体健康,元气充足。和母亲同住,很孝顺。

赛西尔的生活普通平凡,整天教课,偶而举行些没人注意的音乐会。她毫无高远的理想,不羡慕天才。淡于名利,不热衷奋斗,不希望惹人妒忌。对自己忙碌充实又小康平稳的生活,很知足安分。

她精神平衡,没有烦恼。常常会侵蚀艺术家的可怕的热情,她能够传达出而自己却不受其毒害。这是一个无热情却生命力很强的灵魂。

这个刚强,既无野心,又无欲望的女子,吸引着克里斯朵夫。

她对结婚不感兴趣。父亲的懦弱懒惰,不成器的兄弟,让她感觉男人没意思,宁可独立生活。

克里斯朵夫和她在一起除了弹琴,唱歌,也谈家务类的俗事。他们两人的真诚相爱,是一种恬静到冷淡的感情,没有骚乱的念头。

同时,他的作品为他引来一批陌生朋友。这要归功于他所鄙视的名气,上千上万的好人因此才得以认识艺术家。有孤独的青年,无名小卒,清苦的艺术家,许多不署名的人。他们觉得和艺术家声气相通,作品表现了自己表达不出的思想。

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从他的作品中汲取营养,同时也给了他营养,他们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集体灵魂。

与这些精神上的朋友的联系交流,使他的艺术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变得更宽广,更富于人间性。他希望音乐成为人类沟通的桥梁,不再只是音乐家自说自话的独白,或者只有内行了解的复杂艰深的结构。最伟大的艺术家心里想着全人类,爱着全人类,他们是面对面见到活的上帝的人。

艺术不能和人生割绝,艺人也不能只为一批虚荣的,混乱的,脱离社会生活的少数人写作。我们要喝着大地的甘乳,吸收人类最圣洁的部分,汲取爱家庭爱土地的感情。

他给奥里维写信,希望进行产出丰富的合作。他要他搜集优美的诗歌,有关日常的,朴素的,适合淳朴而健全的心灵的诗歌。而不要那些高深的,精炼的,冒充风雅的,不要那些所谓的艺术的语言。以人的立场而非艺术家的立场说话,要让曲调明白晓畅。以最简单的音乐形式,作一些日常生活里的小小花朵,献给大众。一个民族的音乐需要几代有耐性的音乐家和群众亲近,才能建立。

他还鼓励奥里维文学方面实行他这一原则。应该表现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写他们简单平静单调的生活,这是一个无穷深广的世界。运用大众朴素的语言,向大众说话。你的作品里应该是你的思想,你的感觉,你的风格,你的灵魂。

此时奥里维的世界里只有爱情,只有雅葛丽纳。他们贪饮着爱的琼浆,沉浸在初婚的醉意中。甜蜜的黎明,搂抱着从睡眠的深渊中同时笑盈盈地浮起。白天,双双在田野里,在草茵上,在白杨底下出神。幽美的黄昏,手挽着手从明朗的天空下重回爱情的床席。他们对什么都不关心,对其他人很冷淡,我行我素,肆意地眉目传情。快活得直叫直嚷,说些傻话怪话,尽现如一双八岁痴儿女般的狂态。

爱情的光辉照耀下,雅葛丽纳兴趣盎然地分担着奥里维的工作,并且应付得毫不费力。这一种游戏满足她纯洁严肃的生活理想。不过,很快就厌烦了。他们闭门谢客,讨厌别人的打扰,谢绝应酬。奥里维和克里斯朵夫的通信也减少了。味道浓烈的爱情赶跑了所有的学问,所有的信仰。爱情这朵一刹那的鲜花吞掉了奥里维。他们在失去了生活倚傍的爱情中互相毁灭。

幸福也会疲倦。斤两不变的幸福在日日单调的重复中,不再有感觉。甜蜜的光阴黯淡了,空虚出现了,烦恼不安困惑也来了。工作,甚至交际都变成了无聊。奥里维烦闷虽没那么狂热,也敏感地受到了雅葛丽纳的困惑的传染。两人曾经热烈的谈话变得勉强,散步时一无所见,一无所感,回到家,感觉屋里空虚,黑暗,寒冷。苦闷让两人悄悄哭泣,好像这种枯索刻苦的生活让他们厌倦了。朗依哀先生托朋友把女婿调回了巴黎,雅葛丽纳以为这样,过去的幸福就会又回来的。

回到巴黎,他们感觉亲朋故旧都跟以前不同了。殊不知,变的是他们自己,两人现在的灵魂中都融进了对方的一部分,不再是以前纯粹的自己。克里斯朵夫见到了想念的朋友,却已不是从前的那一个。两人都有点发窘,特意地提起精神亲热,却找不到先前的自然而然。

最初几个月,雅葛丽纳拿出所有的热情,忙于布置新居,她和奥里维都很快乐。女人总爱不自觉地心曲繁多。雅葛丽纳在心里审视着,又与他人比较着她的奥里维,那是一会儿赏识而乐,一会儿又不满而烦。不过,青年夫妇温柔又勤勉的生活,如果没有特殊意外,平衡还是能勉力维持的。

可是,财神这个最大的敌人意外降临了……

姨妈的遗产使得雅葛丽纳的财富增加了一倍多。奥里维记起克里斯朵夫有关财富毒害心灵的话,担心钱多了未必是好事。雅葛丽纳则不以为然。

表面照旧的生活,内里却在慢慢改变。收入多了三倍,依然不够花。添出来无数的新用度。换了更有名的裁缝。换更大的公寓,陌生的新的家具和装饰取代了原来的熟悉的旧的,最初几年共同生活的往事印象给清扫了,与过去的爱情联系被斩断。她喜欢接近有钱无用的人,瞧不起劳作者。甚至不能理解以前自己在爱情中的献身行为。看来,背叛自己很容易。

奥里维没有力量奋斗。他也变了。辞掉了教职,只是写作。之前,因不能完全献身于艺术而痛苦。如今,有条件可以完全献身艺术时,却缥缥缈缈的像在云雾中。

倘使艺术没有一桩职业维持它的平衡,没有一种紧张的实际生活做它的倚傍,不需要挣取它的面包,那么艺术就会丧失它最精锐的力量和现实性。它将成为奢侈的花,而不再是人间苦难的圣果。

奥里维丢下了笔,游手好闲,迷了方向。他懦弱,可爱,好奇,在这个不同于他以往的世界里,他欣然玩味着其中的风趣,不自觉地受着它的熏陶。

婚姻的最初几年,如春天的花朵,看似明妍热烈,实则无比脆弱,来点轻微的风雨,便可以花容失色,落红满地,便可以失去生活的和谐。更何况财产或环境的大变化,不是极坚强或极洒脱的人,很难抗拒而不被改变。

而他们两人既不坚强,又不洒脱。彼此熟悉的面貌变得陌生了。害怕爱情动摇,不敢正视,奥里维借工作逃避,雅葛丽纳无所隐遁,一点点积聚着悲哀。现在,她的人生目的就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并且是超越他人的幸福。而像去关注他人的苦难,帮助他人,如她所说,她想行善,反作了恶,她“没有这种缘分”。曾经的理想主义换成了现实主义。这个非神明非野兽的可怜女人,跟多少有闲的夫妇一样,具备了一切幸福的条件而始终在那里烦恼,整天抱怨,争辩,信以为真地扮着痛苦的喜剧。

这些无聊荒唐的人们,是害怕自由的奴隶,真该给他们重新戴上苦难和真正痛苦的枷锁!等看到了痛苦的真面目,他们就不敢再拿痛苦来玩可厌的把戏了。

可是,他们的确像病人一般痛苦着。雅葛丽纳像一个学生,发现了自己以前做的题目中,竟有那么多错误。她迁怒仇视以前所爱的一切:以前以为有共同的信仰,一起奋斗,同甘共苦是幸福,简直是个骗局。奥里维不聪明,又没多大生气,令她窒息。她为奥里维没有成名感到羞辱,她相信,一个人没有名气,便没有出息,没有才具。她怀疑并且攻击奥里维,用自己的欲望和琐碎的心事像藤罗一般缠绕他,折磨他。奥里维为此而大为丧气,痛苦挣扎。不过,好在他永远不会欺骗自己的理想,不像普通的男人听任懒惰、虚荣、混乱的爱情驱使,甘心否定自己的灵魂。

雅葛丽纳故意用冒充风雅的谈话,制造些格格不入的氛围,使克里斯朵夫生气。而为着不让奥里维夹在中间为难,克里斯朵夫只能重回孤独,退出朋友的生活。友谊甚笃的两人都很难过。

克里斯朵夫竭力丢开奥里维,重新组织生活。失去朋友的温情,他生活的一部分,乐观如他,也难免抑郁。可是,他知道奥里维跟他一样痛苦,所以,不允许别人因他们一时的疏离,对他们的友谊有任何闲言碎语的指点干涉。他需要时间,重新找回生活的平衡。

心中愁闷,他走进了戏院。观众和演员相互呼应出的生命热情,对音乐家是一种滋养。相比剧本,他对演员本身更感兴趣,因为他认为法国戏剧语言虚伪,装腔作势,犹如谎言。

弗朗索瓦丝•乌东,一个让观众为之入迷的当红女明星,三十岁不到,引起了克里斯朵夫的注意。她的侧影美丽,清楚。有着细腻的巴黎人的线条,好比一个少年男子。清瘦的脸,透着聪明,皮肤惨白。惯于不动声色,也常表情动人。眼睛像猫眼般变化莫测。衣着发式素雅大方得体,骨子里是一个出身低微的贵族。性格强悍。《大日报》的老板伽玛希曾用粗野的口吻表达对她的佩服,说她放浪,聪明,有魄力,有野心,可是古怪,暴烈。

后来,两人坐车巧遇相识。对克里斯朵夫,她由怀疑,戒备,语言冲撞而认作交心的朋友。骨子里孤傲独立,言语间充斥嬉笑怒骂,嘲弄,古怪,玩世不恭。她是一个饱受生活折磨,看透了世路人心,看到了世界真相的醒着的人。生病的时候,她宁愿清静孤零自处,不太愿意领受别人虚情假意的殷勤叨扰,那些糊涂的好人的浮表关切,不受她欢迎。自称是个“不容易相交的人”。

弗朗索瓦丝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开着一家声名狼藉的小客店。小小年纪就看到母亲和姐姐遭受那么多凌辱,看到那么多下流无耻的事。而她沉默寡言,性子暴躁,火气很大,野性十足,意志倔强,不肯屈服。对羞辱是拼命又打又闹地反抗。愤怒到上吊自杀,半路又逃回,还是想活,发誓要出人头地,把坏蛋打趴下。

童年悲惨黯淡,她就像呆在一个黑屋子里。偶然一次投进了一线光明:小伙伴领着她躲在黑暗的戏院里,看了一场排戏。舞台上光华灿烂的景致,美妙的话语。小小的她,魂魄被摄住。她追逐着这一束光而去。

她在演员寄宿的旅馆当侍女。书没看过,识字也不多的她,却非常发愤,要学习。借工作之便,偷演员的书,或者脚本看。偷听人家念台词,学演员的声调,手势。被抓是早晚的事。人家威吓之下,以身体投进了艺术,投进了人生。屈辱血泪中挣扎,意志已无比坚强。终于有个作家把她捧红了,自然也占有了她。

似乎熬出了头。可是命运的播弄还没停止。她爱着一个她瞧不起的坏蛋文人。她的心和肉体,感情和理性在打架,在各奔东西地撕扯着她。让她惭愧,生气。

克里斯朵夫的真诚,善良,赢得了她的信任。她乐得向他讲述着自己的悲惨和抗争。他们只是偶而见面,本想做个简简单单交心的朋友,可是不行,只好听其自然,不勉强挣扎,互相占有了。他们各人保持自由,并不住在一起。

他们之间是一种肉体参与其中的深刻的友谊,不相妨碍,各做各的工作。克里斯朵夫的天才,慈悲,人格,都是弗朗索瓦丝非常重视的。不懂音乐的她,性灵也被克里斯朵夫的才气所鼓动。而软弱又坚强,善良又残忍,闪耀着天才光芒的弗朗索瓦丝也激发着克里斯朵夫的思想和热情。她使他体味到戏剧,这个一切艺术中最完美,最充实,最丰满的艺术的精神。他知道了戏剧是创造梦境最奇妙的工具,戏剧像壁画一样是最严格的艺术,是活的艺术。

他们的艺术思想非常一致,都认为不应该为自己一人写作,而应该从事一种能够沟通人类的集体艺术。弗朗索瓦丝告诉他,群众和演员之间有种神秘的合作。一个演员的声音便是干万人的心声,表白的是千百万人的共同灵魂。

大艺术家就是要把这共同的灵魂具体表现出来,减少艺术家个人抒情的成分。表现一个人精神上的伟大,必须语言简洁,思想含蓄。弗朗索瓦丝感觉到,唠叨的音乐像寄生虫般侵害诗歌,是种颓废。

克里斯朵夫要为被艺术家遗忘多年的大众而思想,创作。他在日常生活中琢磨素材,也在古书中寻找简单的,能够诉之于大众心灵的题目。

他们的结合自由而美妙,却没法持久。两人性格相差太远,又都很暴躁,冲突会时常发生,可不是因为琐碎无聊的事。

克里斯朵夫强大乐天,于失望绝望中依然会看到希望。而弗朗索瓦丝强大却很悲观。成了当红明星,人人追捧的大艺术家,她不是别人认为的心满意足,却感到了更大的空虚。因为上至大艺术家,下至观众,都只是心不在焉,走马看花地瞅你一下,并不真的懂你,理解你。那些优秀的,爱我们的人的赞美,却使我们觉着屈辱。他们对走红的人,即便是江湖戏子,都一视同仁,一样感兴趣。谁又能说,出了名,成了伟大的人物,就真的是伟大的呢?传到后世的伟大,也有相隔时间久远的功劳。

曾经仰望羡慕,高居山巅,神圣般存在的演员,经过多少磨难屈辱,才一步步登顶摘得了演员桂冠,她的心中没有欣喜,没有成功的傲骄,却是失望无聊。那么多的演员几十年上万次地重复演二三个角色,自己和角色变得同等无聊。

艺术家费尽心血的强有力的艺术品,一上舞台,便失去诗意,成了谎言。没有同艺术品相匹配的鉴赏力的群众,把艺术摧残了。

弗朗索瓦丝的悲观或者是基因自带,或者根植于遥远悲惨的童年,即使艺术事业成功,拥有圆满的爱情,她依然烦恼。或许如她自己所说,吃苦太多,心干枯了。生活把她变残废了。

经常发病似的受到绝望的侵袭,弗朗索瓦丝向她疯颠的乐天主义者克里斯朵夫倾述着她的痛苦。可她太爱他了,怕他精神受牵连。弗朗索瓦丝强迫自己离开,去了美国。他们的友谊美妙难得,却没有办法继续。含泪笑着,拥抱着。他们分别了。

克里斯朵夫又回到他的艺术中。群星密布,一片和平。

2021.03.03

D. 约翰.克里斯朵夫 你看过没,给我讲讲那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约翰·克里斯朵夫
《约翰·克里斯朵夫》,作者罗曼·罗兰(1866--1944年),是法国着名小说家、剧作家和评论家,出生于一个小职员家庭。他受家庭氛围熏陶,酷爱音乐,并以一篇关于意大利歌剧起源的论文获得博士学位。这部小说创作于1904年至1912年间,他因这部小说一举成名,并获得1915年度的诺贝尔文学奖,受到了全世界人民的喜爱。这部小说共有十卷,讲述了主人公约翰·克里斯朵夫在充满庸俗、倾轧的社会里的奋斗历程。

约翰·克里斯朵夫出生在德国莱茵河畔一座小城,他们家是一个受人尊敬的音乐世家,祖父曾是王府乐队的指挥,父亲却经常酗酒,以至家境逐步败落。

小克里斯朵夫长相丑陋,但受到祖父的喜爱,常和祖父一起漫步田野,听祖父讲古代的英雄故事,使他从小就萌发了做大人物的想法。做厨娘的母亲胆小善良,一天,他在母亲帮佣的主人家遭到少爷、小姐作弄,因反抗受到主人毒打,母亲还让他赔礼下跪。这使他感到非常难过,更气愤人间的不公。

祖父送他一架旧钢琴,还带他到剧场欣赏歌剧,引起了他对音乐的兴趣,常常自己爬到椅子上去按琴键。父亲发现了他的这个爱好,想做为他的一个特长,作为将来向上爬的手段,于是天天用戒尺逼他练琴,累得他终于有一天支持不住了,他起而反抗:故意弹错音节。父亲气得吼声连连,戒尺雨点一样打下去,克里斯朵夫被制服了,不得不每天一边流泪一边弹琴,他对音乐厌恶透顶的同时,内心已被音乐占据,他不由自主的爱上音乐,并要把一生都献给这个凝聚自己所有喜怒哀乐的艺术。

祖父留心把孙子随时哼唱的曲谱整理起来,还加了伴奏与和声,编成乐曲,取名为《童年遣兴》,在乐谱的封皮上还题上了小克里斯朵夫的名字,让克利斯朵夫弹奏,并呈报宫廷开了专场音乐会,他的表演受到全场欢迎,大公爵夸这个6岁孩子是“再世莫扎特”。从那以后,他受到莫大的鼓舞,开始有意识的弹琴作曲,这让祖父高兴得哭了起来。

他做乡村货郎的舅舅崇尚“平常的人”,他感情真切,给了约翰另一种教育。他唱动听的歌谣,让约翰呼吸田野清新的空气,在夜里感觉大自然交响曲中数不清的乐器,到生活中去创作真正的音乐,使克里斯朵夫又受到更好的音乐熏陶。

克利斯朵夫11岁时被任命为宫廷音乐联合会的第二小提琴手,跟管风琴师学和声,他学多种乐器,用他的收入补家庭生活的困难。祖父这时在欣慰中死去,父亲整日喝得烂醉如泥,根本指不上,生活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经常应召到公爵府替讨厌的笨蛋去演奏,这使他深感屈辱和痛苦,也和仰慕金钱、权势的长辈更疏远了,他还找了几份家庭教师的兼职。生活的重担把他压得喘不过起来。只有舅舅带给他快乐,他们月下荡舟,听桨上滴水的琶音,看河面水气的颤动……约翰边接受音乐教育,边参加乐队演奏,他已经升任第一小提琴手,他有一个伟大的信念:将来要写出伟大的作品。

一次赴乡间野餐,克利斯朵夫在渡船上结识了一个博学多闻的青年奥多,两人成为知交。和奥多的友谊成为他未来爱情的先导。参议官新寡的太太克里赫,带着女儿弥娜,从柏林搬来与他家毗邻。太太请他做女儿的家庭教师,教女儿弹琴,弥娜和他年纪相仿,很赏识克利斯朵夫的天赋和品格,也不时修正他的举止和仪态,对他产生了好感。克里斯朵夫一次在弹琴时很冲动的吻了弥娜的手。很快,弥娜的母亲窥破了他们的关系,她以出身、门第和财产为由极力反对,这使克里斯朵夫认清了他和她们的距离,悲愤交加的离开了这里。

爱情的打击还未在内心平息,父亲又醉死在沟里。两个弟弟都去外出谋生,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他们换到了一处更简陋、便宜的住所。房东的外孙女洛莎迷恋他,可是他爱上了开小针线铺的年轻寡妇萨皮纳。不料,萨皮纳突然患流行性感冒去世了,悲痛之余,又和帽店女职员阿达相爱,但很快被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抛弃。爱情的打击使他消沉下去,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泡在酒馆里。舅舅帮助了他,教育他突破情欲之网,重新振作精神,埋头音乐创作,克里斯朵夫警醒了。

克利斯朵夫在听音乐会时,感到演奏者萎靡不振,观众也听得百无聊赖,他懊丧的发现,所谓大师的作品无不充满着虚假和造作。他义无反顾地撕毁了以前俗套的乐曲,批评了几乎所有德国古典音乐大师的虚伪。守旧势力说他“标新立异”,“完全疯了”,曾喜爱他的大公爵也开始反感他,震动的乐坛联合反击,使他举办的演奏自己新作品的音乐会受到了挫折和冷落。就在事业受挫时,他受人利用,在杂志上发表了多篇音乐评论,把那些乐队指挥、演奏家、歌唱家乃至观众都得罪了。他孤独、愤怒,决意远走他乡。临行前,他去参加农庄的节日舞会,因一个姑娘不愿和醉酒的军官跳舞而遭打,他打抱不平打死了军官,被解救的姑娘让他到巴黎避难,他匆匆给母亲留了一张便条就逃走了,他出了边境,到了法兰西。

在巴黎,他过着艰苦的生活,一方面他要找工作糊口,另一方面他又不肯亵渎音乐艺术。最后,他为一个肉店老板女儿葛拉赛、一个汽车制造商的女儿史丹芬以及她的表妹葛拉齐亚教授钢琴。葛拉齐亚充满爱心,经常为克里斯朵夫的不幸命运而痛苦。

在别人的引荐下,他参加了巴黎文艺界的活动,用交响诗的形式写成了话剧,并拿到剧院去演出。可社会党议员和一些别的政客们,虽是自命自由的思想家,其实禁止别人的思想自由。一个社会党议员热心促成他的歌剧《大卫》的上演,并拉自己的情妇担任剧中主角,结果这女人声音恶俗不堪,克里斯朵夫为撤换角色与议员闹翻,演出告吹。气得克里斯朵夫大病一场,唯一的收获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是一个靠教书为生的青年诗人奥里维。他的几份教课的差事都因此丢了,生活又陷入窘境。克里斯朵夫的一切都得到葛拉齐亚的深切关注,她一直在无法给克里斯朵夫提供帮助而伤心。

克里斯朵夫与朋友奥里维合租一所公寓,奥里维非常钦佩约翰的音乐天才和充沛精力,约翰也喜欢奥里维的智慧清明,谦和仁爱,他们都热爱自由。约翰随奥里维到平民中去,他看到了法国潜藏的生机。他要求团结抗暴,扫除贵族气息,而奥里维醉心宗教,梦想有一个爱一切的公平世界。他们在社会上经过几年的激昂奋斗之后,终于都为成千上万的淳朴心灵埋头创作了,他的《大卫》在法德两国的演出获得巨大成功,以前被喝倒彩的《伊芙琴尼亚》也被重新发现,受到热烈欢迎。大家公认克利斯朵夫是天才,生活也因此出现了转机。这时,克里斯朵夫发现自己和奥里维都爱上了工程师的女儿雅葛丽纳,他主动退出,促成他们的婚约,并搬到别处居住。

克里斯朵夫的名气越来越大,但又一次遭到别人的陷害,出版商哀区脱篡改出版克利斯朵夫的作品,使他陷入困境。很快,他发现他的文章又有了改变,奥国大使馆还邀他前去演奏。原来当年狂热爱他、曾是他学生的葛拉齐亚,当上了奥国的伯爵夫人,是她在暗中保护他,使他又一次得以脱身。不久,“五一”节那天,他和好朋友奥里维参加游行运动,奥里维为救一个挤倒的孩子被人群踏在脚下,他在混战中刺死了一名施暴的警察,也不得不逃往瑞士。在瑞士,他思念亡友,心都要碎了。心情平息之后的他和一个医生妻子发生了关系。事后,他无法原谅自己的道德行为,托辞离开隐遁到一个小村里。

在一次散步的时候,他偶遇已丧夫的葛拉齐亚,俩人沉入重逢的喜悦,虽然葛拉齐亚的儿子阻止俩人的结合,他们仍在心心相印中获得了满足。

十年过去了,克利斯朵夫开始重新思索人生,他感到自己为创造以道德为目标的最高艺术已无能为力了,他把上帝当作心灵的寄托和理想的归宿。这时,他的作品在欧洲各地演奏并极受欢迎。他在德国杀死军官的旧案已经撤销,在法国打死警察的事也被人遗忘。他可以自由来入于德法之间。但约翰想逃避巴黎的伤心往事,自愿留在瑞士。在葛拉齐亚的支持下,他接受了巴黎的邀请,去指挥几个音乐会,他的演出引起巨大轰动,连过去反对他的人也捧他了。

晚年的克利斯朵夫誉满欧洲,他继续创作,但他的作品已不像早年那样风雷激荡,而是和谐恬静。葛拉齐亚去世后,克里斯朵夫也闭门不出,他在弥留之际,脑际回想起临终的自慰:“我曾经奋斗,曾经痛苦,曾经流浪,曾经创造。让我在你的怀抱中歇一歇吧。有一天,我将为新的战斗而再生!”

书摘: 他们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女儿,叫做安多纳德,一个是儿子,叫做奥里维,比安多纳德小五岁。
安多纳德是个美丽的褐发姑娘,一张法国式的妩媚而忠厚的小圆脸,眼睛很精神,天庭饱满,下巴很细气,小鼻子长得笔直,——好似一个法国老肖像画家所说的,是"那种清秀的,很有格局的鼻子,有种微妙的小动作,使她显得神情生动,表示她说话或听人说话的时候心中很有点儿细密的思潮"。她从父亲那儿秉受着快乐的无愁无虑的脾气。
奥里维是个淡黄头发的娇弱的孩子,身材跟父亲一样矮小,性格却完全不同。小时候不断的疾病大大的损害了他的健康;虽然家里的人因之格外疼他,但虚弱的身体使他很早就成为一个悒郁寡欢的孩子,爱幻想,怕死,没有一点儿应付人生的能力。天生的怕见人,喜欢孤独,他不愿意和别的孩子做伴,觉得和他们在一起非常不舒服;他讨厌他们的游戏,打架,尤其受不了他们的凶横。他让他们打,并非因为没有勇气,而是因为胆怯,不敢自卫,怕伤害别人;要不是靠着父亲的地位,他可能被小朋友们磨折死的。他心肠很软,灵敏的感觉近乎病态:随便一句话,一个同情的表示,或是一句埋怨,就能使他大哭一场。比他健全得多的姊姊常常嘲笑他,叫他泪人儿。
两个孩子非常相爱;可是性情相差太远,混不到一块儿。他们各过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幻想。安多纳德越长越美;人家告诉她,她自己也知道,心里很高兴,编着些未来的梦。娇弱而悒郁的奥里维,一接触外界就觉得格格不入,便躲在他荒唐的小脑子里去胡思乱想。他象女孩子一样需要爱别人,也需要别人爱他。既然过着孤独生活,不跟年龄相仿的同伴往来,他便自己造出两三个幻想的朋友:一个叫做约翰,一个叫做哀蒂安,一个叫做法朗梭阿;他老是和他们在一起,所以从来不跟周围的人在一起。他睡得很少,空想极多。早晨,人家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他往往把赤裸的两腿挂在床外,出神了;再不然他会把两只袜子套在一只脚上。双手浸在脸盆里,他也会出神的。在书桌上写字或温课的当口,他又会几小时的胡思乱想;随后他忽然惊醒过来,发觉什么也没做。在饭桌上,人家和他说话,他会吃了一惊,过了两分钟才回答;而回答了半句又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他迷迷懵懵的听着自己的念头在胸中窃窃私语,过着内地那种度日如年的单调的岁月,被一些亲切的感觉催眠了。——空荡荡的大屋子只住了一半;有的是可怕而挺大的地窖和阁楼,上了锁的神秘的空房,百叶窗都关了,家具,镜子,烛台,都遮着布;祖先画像上的笑容老是在他的脑子里;还有帝政时代的版画,题材都是轻佻的与有德的故事。外边,马蹄匠在对门打铁,锤子一下轻一下重,呼吸艰难的风箱在喘气,马蹄受着熏炙发出一股怪味道;洗衣妇蹲在河边捣衣;屠夫在隔壁屋子里砍肉;街上走过一骑马,蹄声得得;水龙头轧轧的响;河上的转桥转来转去,装着木料的沉重的船,被纤绳拉着在铺得很高的花坛前面缓缓驶过。铺着石板的小院子有块方形的泥地,长着两株紫丁香,四周是一大堆风吕草和喇叭花,临河的平台上,大木盆里种着月桂和开花的榴树。有时邻近的广场上有赶集的喧闹声,猪叫声,乡下人穿着耀眼的蓝色上衣。……星期日在教堂里,歌咏队连声音都唱不准,老教士做着弥撒快睡着了;全家在车站大路上散步,一路跟别人(他们也以为全家散步是必不可少的节目)脱帽招呼,——直走到大太阳的田里,看不见的云雀在上空盘旋,——或者沿着明净的,死水似的河走去,两旁的白杨瑟瑟索索的发抖;……然后是丰盛的晚餐,东西多得吃不完;大家头头是道,津津有味的谈着吃喝的问题;因为在座的都是行家,而讲究吃喝在内地是桩大事,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大家也谈到商情,说些笑话,还夹着一些关于疾病的议论,牵涉到无穷的细节……而这孩子坐在一角,不声不响象头小耗子,尽管咬嚼,可并不怎么吃东西,拼命伸着耳朵听。他把大人的话句句听着,凡是听不大清的,便用想象去补充。象旧家的儿童一样给几百年的印象刻得太深了,他有种奇特的天赋,能够猜到他还从来不曾有过而不大了解的思想。——还有那厨房,充满着神秘的血腥和各种味道;老妈子讲着奇怪而可怕的故事……最后是晚上,蝙蝠悄悄的飞来飞去,妖形怪状的东西教人害怕,那是他明知在这座老屋子里到处蠢动的,例如大耗子和多毛的大蜘蛛等等。随后是跪在床前的祈祷,根本不听自己说些什么;隔壁救济院里响起声音不平匀的钟声,那是女修士们睡觉的钟;——然后是雪白的床,给他躺着做梦的岛……
一年最好的时节是春秋两季在离城几里的别庄中过的日子。那边,一个人都看不到,尽可以称心如意的幻想。象多数小布尔乔亚的子弟一样,两个孩子是不跟平民接触的,他们对仆役和长工还有点儿恐惧,有点儿厌恶。他们秉受了母亲的贵族脾气,——其实主要是布尔乔亚脾气,——瞧不起劳力的工人。奥里维成天气在一株槐树的枝头读着奇妙的故事:美丽的神话,缪查或奥诺埃夫人的童话,《天方夜谭》,或是游记体的小说,因为法国内地的青年常常渴想遥远的世界,做着漫游海外的梦。一个小树林把屋子遮掉了,于是他自以为在很远的地方。但他知道离家很近,心里很高兴:因为他不大喜欢独自走远,他已经在大自然中迷失了。四周尽是树木,从树叶的空隙里可以看见远处黄黄的葡萄藤,杂色的母牛在草原上啮草,迟缓的鸣声冲破田野的静寂。尖锐的鸡啼在农庄间遥相呼应。仓屋里传出节奏不匀的捣鐰E声。成千成万的生灵在这个恬静的天地中活跃。奥里维不大放心的瞧着一行老是匆匆忙忙的蚂蚁,满载而归的蜜蜂象管风琴的管子一般轰轰的响着,漂亮的蠢头蠢脑的黄蜂到处乱撞,——所有这些忙碌的小虫似乎都急于要到一个地方去……哪儿呢?它们不知道。无论哪里都好!只要是到一个地方……奥里维处在这个盲目而满是敌人的宇宙内打了一个寒噤。他象一头小兔子,听到松实落地或枯枝折断的声音就会发抖……花园的那一头,安多纳德发疯似的荡着秋千,把架上的铁钩摇得吱格吱格的响,奥里维听到这个才放了心。
她也在做梦,不过依着她的方式。她成天在园子里搜索,又贪嘴,又好奇,笑嘻嘻的象画眉般琢些葡萄,偷偷的采一只桃子,爬上枣树,或是在走过的时候轻轻摇几下,让小黄梅象雨点似的掉下来,入口即化,跟香蜜一样。再不然她就不顾禁令去采花:一眨眼她就把从早上起就在打主意的一朵蔷薇摘到手,往花园深处的夹道中一溜。于是她把小鼻子竭力往醉人的花心中嗅着,吻着,咬着,吮着;随后把赃物揣在怀里,放在她不胜奇怪的眼看在敞开着的衬衣底下膨大起来的一对小乳房中间……还有一件被禁止的,挺有意思的乐事,就是脱了鞋袜,赤着脚踏在小径的凉快的细砂上,潮湿的草地上,踩在阴处冰冷的、或是给太阳晒得滚热的石板上;再不然她走入林边的小溪,用脚,用腿,用膝盖,去接触水,泥土,日光。躺在柏树荫下,她瞧着在阳光中照得通明的手,心不在焉的尽吻着细腻丰满的手臂上象缎子一般的皮肤;她用蔓藤和橡树叶做成冠冕,项链,和裙子,再加上蓝蓟,红的伏牛花,和带着青的柏实的树枝作点缀。她把自己装成一个野蛮的小公主。然后她自个儿绕着小喷水池跳舞,伸着胳膊拼命的打转,直转到头晕眼花,才往草地上倒下,把脸钻在草里,莫名片妙的纵声狂笑,不能自已。
两个孩子就是这样的消磨他们的日子,只隔着几步路,却各管各的,——除非安多纳德走过的时候想耍弄一下兄弟,抓一把松针扔在他鼻子上,或是摇他的树,威吓他要把他摔下来,或是冷不防扑在他身上吓他,嘴里叫着:“呜!呜!……”
她有时拼命要跟他淘气,哄他说母亲在叫他,要他从树上爬下来。赶到他下来了,她却上去占了他的位置不肯走了。于是奥里维叽叽咕咕,说要去告她。可是安多纳德决不会永远待在树上:她连安静两分钟都办不到。爬在树上把奥里维戏弄够了,气够了,看他快要哭出来了,她就爬下来,扑在他身上,笑着摇他的身子,喊他"小傻瓜",把他摔在地下,拿一把草擦他的鼻子。他勉强挣扎,可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他仰天躺着,一动不动,象条黄金虫,细瘦的胳膊被安多纳德结实的手按在草地里,装着一副可怜的屈服的脸。这时安多纳德忍不住了,看着他打败而认输的神气放声大笑,突然把他拥抱了,撒手了,——但临走仍不免用一把青草塞在他嘴里表示告别,那是他痛恨的,只得拼命的吐,抹着嘴巴,愤愤的叫嚷,她却笑着赶紧溜了。
她老是笑着,夜里睡着的时候还在笑。奥里维在隔壁屋子里醒着,正在编故事,听到她的傻笑和在静悄悄的夜里断断续续的说梦话,常常吓了一跳。外边,风把树吹得簌簌的响,一只猫头鹰在哭;远远的,在树林深处的农庄里,狗狺狺的叫着。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奥里维看见重甸甸黑沉沉的柏树枝象幽灵一般在窗前摇曳,那时安多纳德的笑声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两个孩子笃信宗教,尤其是奥里维。父亲公然反对教会的言论使他们听了骇然;但他让他们自由;骨子里他象多数不信教的布尔乔亚一样,觉得有家族代他信仰也不坏:在敌方有些盟友总是好的;将来的事,我们也没把握。并且他虽不信教,还是相信有神的,预备到必要的时候把神甫请来,象他父亲一样办法:那即使不会有什么好处,也不见得有害;一个人不一定因为相信家里要着火才去保火险的。
态的奥里维很有点神秘的倾向。有时他觉得自己不存在了。又温柔,又轻信,他需要一个依傍。平日忏悔的时候他体验到一种痛苦的快感,觉得把自己交托给无形的朋友非常舒服;他老是对你张着臂抱,你可以尽情倾诉,他什么都懂得,什么都原谅;在这种谦卑与爱的空气中洗过了澡,灵魂净化了,得到了休息。奥里维觉得信仰这回事那么自然,不懂别人怎么会怀疑;他想,那要不是由于人家的恶意,便是上帝特意惩罚他们。他暗中祈祷,求上帝开恩,点醒父亲。有一天在乡下参观一所教堂,奥里维看见父亲划了个十字,不禁大为快慰。在他心中,《圣徒行述》是和儿童故事混在一起的。他小时候认为两者都一样的真实。童话中嘴唇破裂的史格白克,多嘴的理发匠,驼背嘉斯伽,他都是很熟的;在乡间散步的时候,他常常留神找那黑色的啄木鸟,嘴里衔着觅宝人的神奇的草根,而迦南与福地,经过儿童的想象也就成为皮尔乔或贝里①区域的地方了。当地一个圆形的山岗,顶上矗立着一株小树好象枯萎的羽毛一般,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亚伯拉罕燃起火把的山头。麦田尽处,有一堆枯萎的丛树,他认为就是上帝显灵的燃烧的荆棘,因为年代久远而熄灭了②的。后来到了不再相信神话的年纪,他仍旧喜欢拿那些点缀他的信心的通俗传说来陶醉自己,觉得其乐无穷;他即使并不真的受这些传说之骗,心里却极愿意受骗。因此有个很久的时期,他在复活节以前的星期六留着神,想看那些在星期四飞出去的钟从罗马带着小幡飞回来。后来,他终于懂得那不是真的,但听到教堂的钟声仍不免仰着鼻子向天空呆望;有一回他似乎看到——虽然明知不可能——有一口钟系着蓝丝带在屋顶上飞过。(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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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罗兰
罗曼·罗兰(1866-1944),法国着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音乐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着有十卷本长篇小说《约翰·克里斯朵夫》、传记文学《巨人传》等作品,并获得了1915年诺贝尔文学奖。

罗曼·罗兰生于1866年1月29日,父亲是公证人,是城里德高望重的绅士; 母亲虔诚端庄,自从她的一个小女儿夭亡之后,就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哀愁中,而把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照顾柔弱的儿子和他的另一个妹妹身上。罗曼·罗兰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是法国大革命以来的斗士的精神和信仰,而母亲带给他的是来自波尔罗亚尔女隐修院的探索精神,艺术感受力——音乐性的,神秘的敏感;二者相互对立而又相互补充。

罗曼·罗兰的童年笼罩在1870年普法战争失败的阴影中,青少年时代,他被高等师范录取,在这里,他人文科学上的天赋和对音乐的热爱表达出来,开始梦想着一个为世界心碎的单纯的艺术家的故事——《约翰·克里斯朵夫》的原型。

此后,他得到高等师范的奖学金,到罗马游学两年,负责整理文献工作,在典籍目录中探寻历史。这两年中,罗兰感受的最多的是友谊,来自七十岁的老太太马尔薇达·冯·迈森布洛的友谊。在两人身上有同样的理想主义,不同的是老太太的思维久经考验而纯净,年轻人则激烈而狂热;从这样的交往中,罗曼·罗兰得到了他游学两年中最重要的学识。

意大利之行后,罗曼·罗兰先是在高等师范教授音乐史,1903年到巴黎大学执教。在严谨的学术生活和写作中,他找到一份慰籍。

1912年,罗曼·罗兰离职退休。为改善身体状况,罗兰许多年来都在瑞士度过假日。1914年夏季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身在瑞士,战争使他的写作、友谊和影响都一分为二。对于他的同胞来说,他是个懦夫,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了它;但是,不顾这些攻击的罗兰继续留在瑞士,做他与国际主义相一致的工作。

1919年,罗曼·罗兰与母亲一起返回巴黎,当时她已病重。母亲去世后,罗兰回到瑞士,自1922年至1938年与父亲和妹妹定居在那里。这个时期里,他对社会主义和东方宗教产生了兴趣。此后,罗兰前往他家乡附近的一个法国小镇,在那里继续写作,后因反纳粹活动而遭到软禁,于1944年12月30日谢世于家中。

罗曼·罗兰的文学生涯从他个性中的矛盾体逐渐发展而成,他从父亲那里吸收的爱自由、爱挑剔的高卢人精神,和从母亲那里得到的艺术感受力使他具有了以下常被描绘的奇怪的特征:一个宗教社会主义者,一位反神权的神秘主义者,一位革命的理想主义者,一名非教条主义的基督徒。他还是一位在充满巨大国际竞争的世纪坚持国际合作主义者。罗兰爱法国,但他拒绝承认一个国家能够成为理性和必要的统一体。这样看来,他身上似乎具备一系列的二分法,而他又不断地在他的小说和随笔作品中将这些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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